你就是这么在国外给我长脸的?啊?我鲁建国一辈子的脸,都被你丢尽了!
我指着儿子鲁伟的鼻子,气得浑身都在发抖,感觉后脑勺的血“嗡”地一下就冲了上来。眼前的景象,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,把我二十年的期盼、二十年的骄傲,捅了个对穿。这里不是我想象中的华尔街精英办公室,不是窗明几净的顶层公寓,而是一家又小又破的中餐馆后厨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地沟油和饭菜馊了的混合味道,呛得人直反胃。而我的儿子,那个二十年来陆陆续续给我寄回三十四亿,被我吹嘘成“人中之龙”的儿子,正穿着一件油腻得看不出本色的脏围裙,满头大汗地站在一个冒着热气的洗碗机旁,手里还抓着一只沾满残羹冷炙的盘子。
他看到我,那张被热气熏得通红的脸上,先是震惊,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慌乱。
而这一切,都要从我拿到退休证的那天说起。
01
我叫鲁建国,今年六十二,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工人。要说我这辈子有什么最得意的事,那就是我有一个争气的儿子,鲁伟。
展开剩余92%我们家在个三线小城市,街里街坊的都认识。二十年前,鲁伟争气,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,毕业后又说要出国闯闯。我跟老伴一合计,砸锅卖铁也得供。我们把家里唯一的积蓄拿出来,又找亲戚朋友东拼西凑,给他凑够了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。
送他去机场那天,我拍着他的肩膀,眼眶发红:“儿子,去了外面,好好干,别怕吃苦,给爹争口气!”
鲁伟那时候,眼睛亮得像星星,重重地点头:“爸,你放心,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!”
谁能想到,这一混,就混成了我们全小区的“神话”。
他出去的第二年,就寄回来五万美金。那时候的美金多值钱啊,换成人民币四十多万,我跟老伴数着那沓厚厚的钞票,手都是抖的。鲁伟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,是跟导师做了个项目,拿了点奖金。
从那以后,钱就像流水一样往家里淌。一年几十万,后来一年几百万,再后来,是几千万。我专门办了张卡存他寄回来的钱,每次去银行查余额,看着后面那一长串的零,我都感觉像在做梦。柜员小姐看我的眼神,都带着几分敬畏。
我们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破旧的老楼了。我在市中心最好的小区,全款买了两百多平的大平层,装修花了小两百万,家里的亲戚,但凡沾点边的,谁家有困难,我大手一挥就给解决了。侄子结婚,我包了十万的红包;外甥女上大学,我把她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全包了。
我在小区的地位,那也是水涨船高。以前见了我爱搭不理的老李,现在老远就“鲁大哥,鲁大哥”地喊,手里提着两斤水果非要往我家里塞。广场舞的王大妈,变着法地想把她那刚离婚的闺女介绍给我儿子。
“建国啊,你家鲁伟真是出息了!在国外干啥呢?”饭后在楼下遛弯,总有人酸溜溜地问。
我背着手,慢悠悠地说:“嗨,也没啥,就在华尔街那边,搞点什么金融,捣鼓捣鼓电脑,我也弄不懂。反正就是忙,一天到晚开会,跟那些什么这个总裁那个主席的打交道。”
我说得云淡风轻,心里却跟喝了蜜一样甜。我甚至专门买了台电脑,学着上网,搜索“华尔街”、“金融精英”,看着那些电影里西装革履、出入高档写字楼的年轻人,我就自动把鲁伟的脸给代入进去了。我儿子,肯定比他们还有派头!
二十年,整整二十年,鲁伟一次都没回来过。每次我们让他回来看看,他都说忙。一会儿是项目关键期,走不开;一会儿是公司要上市,离不了人。电话里,他的声音总是很疲惫,背景音也总是很嘈杂。我问他,他说办公室人多,讨论方案呢。
我信了,我深信不疑。儿子在外面为了事业拼搏,我这个当爹的,怎么能拖后腿呢?
直到去年,老伴走了。临走前,她拉着我的手,念叨的还是儿子:“建国,等……等我走了,你一定要去看看小伟……我怕他一个人在外面,吃不好,睡不好……”
我含着泪点头。今年我办了退休,手头上的事都了了。看着银行账户里那个“3,412,580,000”的数字,我下定决心,我得去看看。我要亲眼看看我儿子到底有多风光,我要去他的大别墅里住几天,坐坐他的豪车,也算对得起老伴的嘱托,对得起我这二十年的牵挂。
我瞒着儿子,偷偷办了护照和签证。我想给他一个惊喜。
02
飞机落地的时候,我心里激动得不行。看着窗外完全陌生的城市,高楼林立,车水马龙,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我儿子,就是在这里,打下了他的江山。
我按照鲁伟以前给我的地址,叫了辆出租车。我以为司机会把我拉到某个高档社区,门口有保安站岗,里面绿树成荫,都是独栋别墅。
可车子越开越偏,路边的建筑也越来越旧。最后,车子停在了一条拥挤、嘈杂,到处挂着中文招牌的街道上。这里就是唐人街。空气里飘着中药和饭菜的味道,路边的小贩在叫卖,耳边全是熟悉的乡音。
我有点蒙。我跟司机反复确认地址,司机指着一个临街的旧公寓楼,肯定地告诉我,就是这里。
我的心,咯噔一下。这栋楼,看上去比我们老家二十年前的单位宿舍还要破败。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,阳台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,像万国旗一样。
难道……难道这是他公司的地址?我安慰自己,可能华尔街的精英都喜欢在这种有烟火气的地方办公,这叫大隐隐于市。
我拖着行李箱,走进黑漆漆的楼道。楼道里一股霉味,墙上贴满了各种通下水道、开锁的小广告。我找到了地址上的那个门牌号,深吸一口气,敲了敲门。
没人应。我又敲了敲,还是没人。
隔壁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一个睡眼惺忪的阿姨探出头,用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说:“你找谁啊?”
“阿姨,我找鲁伟,他住这儿吗?”
“哦,小伟啊,”阿姨上下打量我一番,“他上班去了。你是他……?”
“我是他爸。”我挺了挺胸膛。
阿姨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,是一种混合着同情和惊讶的复杂表情。她说:“哦……他爸啊。那你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吧,就在街角那家‘福满楼’,他在后厨帮忙。”
后厨?帮忙?
这两个词像两根针,扎进我的耳朵里。我当时就懵了。是不是搞错了?我儿子是金融精英,怎么会在餐馆后厨帮忙?难道是他的公司跟这家餐馆有业务往来?或者,他投资了这家餐馆,过来视察工作?
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,每一个都在为我儿子开脱。我谢过阿姨,拖着行李箱,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走向街角那家“福满楼”。
餐馆不大,门口挂着两只红灯笼,玻璃门上油腻腻的。我走进去,一个服务员迎上来:“先生几位?”
“我找人,我找鲁伟。”
服务员一愣,朝后厨方向喊了一嗓子:“伟哥,有人找!”
然后,我就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个画面。
0_3_
我冲进后厨,那种被欺骗、被愚弄的愤怒,像火山一样在我胸口爆发。我这二十年的骄傲,原来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!我在家乡吹过的牛,我在亲戚朋友面前显摆的阔气,在这一刻,全都变成了响亮的耳光,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我脸上。
“鲁建国,你给我说话!那三十四亿,到底是怎么来的?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?!”我的声音都在颤抖,因为愤怒,也因为恐惧。我怕,我怕这笔巨款背后,是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鲁伟被我的气势吓住了,他放下手里的盘子,双手在脏兮兮的围裙上使劲擦了擦,想上前来扶我,又不敢。他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:“爸……你……你怎么来了?不是……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“不是我想的那样?那是哪样?!”我一把推开他,“你让我怎么想?我跟家里人说,我儿子在华尔街当精英,管着几百亿的生意!结果呢?结果我儿子在这里刷盘子!鲁伟,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吗?!”
提到他妈,鲁伟的眼圈瞬间就红了。他低下头,声音闷闷的,带着哭腔:“爸,你别生气,你听我解释……”
“我不听!”我彻底失去了理智,指着门口,“你现在就跟我回去!这破地方,我一分钟都不想待!我们回家,钱我们不要了,一分都不要了!我鲁建国就是穷死,也不要这种丢人现眼的钱!”
后厨的几个厨师和服务员都围了过来看热闹,他们的眼神,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,一个被人骗了二十年的老傻子。
就在我准备转身就走,彻底跟这个“不孝子”决裂的时候,一个敦厚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鲁叔叔,您误会了,您真的误会阿伟了。”
我回头,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子,穿着厨师长的衣服,他就是刚才那个服务员喊的“张老板”。他叹了口气,把手里的炒勺放下,对我说:“叔叔,我们找个地方,我慢慢跟您说。阿伟他……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牛的人,也是最苦的人。”
我看着张老板诚恳的脸,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,肩膀一抽一抽的鲁伟,心里的怒火,被一丝丝的疑惑给浇熄了。我倒想听听,他们能编出个什么花来。
04
张老板把我让到餐馆一个没人的包间,给我倒了杯热茶。鲁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低着头站在门边,不敢坐下。
“叔叔,您先喝口水,消消气。”张老板叫张磊,是这家餐馆的老板,也是鲁伟唯一的朋友。
我端起茶杯,没喝,只是盯着他:“你说,我听着。我倒要看看,我这个刷盘子的儿子,是怎么挣来三十四亿的。”我的语气里,全是讥讽。
张磊叹了口气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。“叔叔,阿伟不是刷盘子的。或者说,他不只是刷盘子的。他给您寄回去的每一分钱,都是干干净净的,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钱都干净。”
接着,张磊给我讲了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故事。
二十年前,鲁伟拿着我们凑的钱来到国外,满怀憧憬地进了大学。可天有不测风云,他读的是计算机科学,他的导师,一个很有名的教授,因为学术丑闻被学校开除了。新来的导师对鲁伟这种没有背景的穷学生根本不待见,处处刁难,最后甚至停掉了他的奖学金。
一夜之间,鲁伟断了经济来源。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举目无亲,连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。他想过给我打电话,可他知道家里的情况,知道我们为了供他已经掏空了所有。他咬着牙,没说。
为了生存,也为了能继续留在学校旁听课程,他开始在唐人街打黑工。他去建筑工地搬过砖,去码头扛过麻袋,最后,来到了张磊当时还只是个小摊位的餐馆,开始刷盘子。因为这里管吃管住,虽然住的地方,只是一个堆杂物的储藏间。
“那时候的阿伟,瘦得像根豆芽菜,但是眼睛特别亮。”张磊回忆道,“他白天刷十几个小时的盘子,晚上所有人都睡了,他就着后厨昏暗的灯,看那些比砖头还厚的专业书。他把挣来的每一个子儿,除了寄一小部分回家让你们安心外,剩下的全都买了二手的电脑零件和旧书。”
在那个不到五平米的储藏间里,鲁伟用一堆破烂,自己组装了一台电脑。他白天是餐馆里最沉默的洗碗工,晚上,就变成了计算机世界里的疯子。他没有导师,就去大学的公开课网站上自学;他没有实验设备,就用最基础的编程语言,一遍遍地在脑子里构建、推演。
他研究的,是一个当时非常冷门的领域:金融市场的量化交易算法。他想设计一个程序,能通过分析海量数据,预测市场的微小波动,然后进行毫秒级的自动交易。
这个想法,在当时,无异于天方夜谭。
“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,看见他屋里还亮着灯。”张磊说,“我推门进去,看见他对着满墙画的那些我看不懂的鬼画符,又哭又笑,跟疯了一样。我以为他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,想拉他去看医生。他抱着我,就说了一句话:‘磊哥,快了,就快成功了。’”
那一天,是在他来到国外的第五年。他的第一个版本的算法模型,终于成型了。他用自己攒下的几百美元,投入了最开始的实验。
结果,一夜之间,几百美元,变成了几千美元。
他成功了。
但他没有停下。他知道,他的算法还有缺陷。在接下来的几年里,他一边继续在餐馆刷盘子,一边像个苦行僧一样,不断地完善、优化他的模型。他寄回家的钱越来越多,从几万,到几十万,再到几百万。那些钱,都是他的算法在金融市场里,一分一毫,通过无数次精准的交易赚回来的。
我听到这里,已经完全惊呆了。我看着门边那个沉默的儿子,无法把他和张磊口中那个偏执的、天才的形象联系起来。
“那……那三十四亿……”我的声音有些发干。
“那是三年前的事了。”张磊的语气里充满了敬佩。“阿伟的算法,已经进化成了一个真正的‘巨兽’,它的精准和效率,引起了华尔街一家顶级投行的注意。他们派人来找阿伟,想收购他的模型。阿伟一开始不想卖,他说那是他的心血。但对方开出的条件,实在是……”
张磊伸出五根手指:“五亿美金。外加一份极其严格的保密协议。协议规定,他终身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这个算法的任何细节,也不得再从事任何相关的金融活动。他必须从这个世界上‘消失’。”
五亿美金,换算过来,就是三十四亿人民币。
鲁伟选择了卖掉。他把钱分批转到我的账户里,然后,继续留在了张磊的餐馆,继续当他的洗碗工“伟哥”。
“为什么?”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,问那个一直沉默的儿子,“你有了那么多钱,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刷盘子?你可以过世界上最好的生活!”
鲁伟这才抬起头,他走到我面前,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,滴在油腻的地面上。
“爸,”他哽咽着说,“我不知道除了这个,我还能干什么。那十几年的晚上,是这些盘子,这些油污,这些吵闹声陪着我。只有在这里,我才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,不是一串代码,一个数字。我怕……我怕我一旦离开这里,就会迷失在那些钱里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,我怕您觉得我没出息,怕您失望……”
他越说,声音越小,最后泣不成声。
05
我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,疼得我喘不过气。我所有的愤怒、委屈、不解,在这一刻,全都化成了对儿子的无尽的心疼。
我站起来,走到他面前,伸出颤抖的手,摸了摸他的头。他的头发很硬,有点扎手。我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,这个拥抱,我欠了他二十年。
“傻孩子……我怎么会失望……”我的眼泪也下来了,“你是爹的骄傲,永远都是……”
那天晚上,张磊关了店,亲自下厨,做了一桌子菜。我们三个人,就在那个小小的包间里,喝着酒,说着话。
我第一次走进了鲁伟住了十几年的那个储藏间。里面除了一张单人床,就是一个巨大的工作台,上面摆着三台显示器,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流程图和公式。房间很小,但很干净,书架上塞满了各种专业书籍。
我看到了那份厚厚的保密协议的复印件,虽然关键信息都被涂黑了,但我能感受到那份文件的分量。
我终于明白了。我的儿子,不是没有出息,他只是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,取得了比我想象中高出千百倍的成就。他不是活在电影里那种光鲜亮丽的“成功”里,而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一个由天才、孤独和坚持构筑的世界。
他所谓的“刷盘子”,不是落魄,而是一种自我保护,一种让他能在这个浮华的世界里找到内心安宁的方式。他不是被生活所迫,而是主动选择了这种最朴素的生活。
大家评评理,我以前觉得,住大房子,开豪车,当大老板,那才叫成功。可我现在明白了,真正的成功,是内心的强大和安宁。我儿子,他比谁都成功。
我在国外待了一个月。我没有去住五星级酒店,就住在鲁伟隔壁,那个广东阿姨搬走后空出来的房间里。我每天看着他去餐馆“上班”,晚上回来,我们就一起做饭,聊天。我给他讲家里的变化,讲他小时候的趣事。他还是话不多,但脸上的笑容,比以前多了很多。
临走前,鲁伟去银行,想取一大笔现金给我。我拦住了他。
“儿子,钱,我跟你妈这辈子都够花了。剩下的,都是你的。”我拍了拍他的手,“你想怎么生活,就怎么生活。想刷盘子,就继续刷。只要你觉得开心,踏实,爸就支持你。”
鲁伟看着我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回到家乡,小区里的人又围上来问我。
“老鲁,美国好玩不?见到你大老板儿子了?”
我笑了笑,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坦然。
“见到了。”我说,“我儿子,没当什么大老板。他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餐馆里,做着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。但是,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。”
我说的是实话。因为我终于明白,一个人的价值,从来不是由他拥有多少财富、站在多高的位置来定义的。而是看他,在面对这个世界的艰难和诱惑时,是否还能守住自己的本心。
人心,有时候比那三十四亿,要贵重得多。你们说,是不是这个理儿?
发布于:河南省